加拿大摄影师白锐匀和他的弟弟,用65天时间,骑着摩托车环游了一圈中国。他们将骑行全过程用影像记录下来,通过出书、在各高校和机构演讲、制作纪录片、接受采访等方式,让这一次冒险为大众所知。
“我是Ryan,今年 32 岁,是一名以拍摄纪实风格题材为主的自由摄影师,在中国定居已有 8 年之久。”平实而直接的开场白,奠定了今年1月出版的新书—《环中国摩托车之旅:一对兄弟,两辆摩托,一次环绕中国的史诗之旅》的叙述基础。
为了这次旅行,哥哥Ryan Pyle(中文名白锐匀)和弟弟科林·派尔(Colin Pyle)专门雇了一名专业摄像师,全程跟踪录像,并配备了一辆越野车,全程提供技术支持。
旅行结束时,记录此次旅行的书和纪录片几乎同时问世。书和纪录片由兄弟俩成立的制作公司G219 Productions 制作(G219是中国的一条国道,从新疆叶城到西藏拉孜,是世界上最艰险的公路之一),后期宣传推广工作由定居上海的哥哥白锐匀主要负责。
多亏了网络的传播力,也多亏了兄弟俩坚持到底的精神,更多亏了中国在世界上日益扩大的影响力,这个项目从原本找不到任何赞助商、靠兄弟俩合力出资上路,到现在已经吸引了某全球知名手表品牌提供赞助,宣传推广工作也正在国内外如火如荼地开展中。
骑行过程中,白锐匀兄弟的摩托车出过多次问题,最严重的一次是在西藏。
从人生瓶颈到孤注一掷
环中国摩托车之旅项目开始前,白锐匀有一份在很多人眼里很酷的工作—作为自由职业摄影师驻扎中国,客户以财大气粗的美国媒体为主,挣钱容易,事业有成。弟弟科林·派尔在加拿大多伦多做证券交易工作,29岁就创办了自己的公司,事业家庭双丰收,过着典型的中产阶级生活。
那么,这对加拿大兄弟的环中国摩托车之旅是如何开始的呢?2008年,金融危机席卷世界。
一夜之间,雷曼兄弟公司分崩离析,投资银行界的崩溃很快就影响到了其他领域,包括美国的出版工业—白锐匀的主要客户。于是,驻扎在中国的白锐匀发现,自己的人生开始改变。
在这之前,白锐匀的工作主要是在中国偏远地区爬爬山、探探险、拍拍人文地理,美国、英国、加拿大的客户就纷纷为此埋单了。
他自己也在书的一开始总结道,在经济繁荣的年代,人们拼命地挣钱,也乐意花钱。因此,作为一名驻扎在中国但客户主要来自美国、加拿大、英国的摄影师,他的日子是非常好过的。但是,金融危机席卷西方世界后,几个主要客户或者停止与他合作,或者“无限期推迟”他本来以为已经十拿九稳的订单。收入日益减少,焦虑日益升级,他也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是何等脆弱,何等不堪打击,何等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
2010年3月,白锐匀抵达纽约,与客户们—主要是向他购买图片的各美国媒体的编辑们—进行年度会晤。这次旅行让他受到更严重的打击:几乎所有客户都跟他说“我们很喜欢你的照片,但是现在局势仍不乐观”。每次离开客户的办公室,他的自信心就受一次打击。当他步行前往中央公园,与弟弟科林见面时,就犹如一只瘪了的气球。
科林则陷入了另一种疲倦。他在29岁时开了自己的公司,公司运营状况挺不错。后来他把公司卖了,从中赚了一笔。按照合同中的条款,他得为买下他公司的公司工作一定年限。科林觉得自己和所有人活得一模一样:钱成了生活的焦点。科林意识到:自己虽然实现了所谓的“美国梦”,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与哥哥见面时,他正渴望着改变人生。
兄弟俩买了两块“赛百味”三明治、两瓶柠檬口味饮料,在中央公园南端儿童游乐场边上的石阶上坐了下来。交换了各自的境况后,两个人谈了谈金融危机对熟人们的影响。在美国,一些他们都认识的朋友丢掉了工作,从锦衣玉食陷入到还不起高额房贷的噩梦中。
“我的人生好像失去了意义。”哥哥说。
“我想辞掉工作,卖掉房子,把所有家当打包塞入仓库,和爱玛(科林的妻子)去旅行。”弟弟说。
哥哥突然意识到,也许当下正是和弟弟分享他这些年来在中国旅行经历的大好机会。
“也许你可以把中国作为旅行的第一站。”哥哥小心翼翼地建议。
“你觉得骑摩托车环游中国怎么样?”弟弟冒出一句话。弟兄俩都是摩托车爱好者。
就在中央公园的那一天,这个骑摩托车环游中国的议题就正式定下来了。
白锐匀飞回中国后,满腔热情地投入到了旅行的筹备工作中,金融危机给他带来的打击不翼而飞。
他把很多时间花在研究google地图和设计路线上,除此之外还试图与各大品牌联系,看能否拉到赞助。
他获得了一些小赞助,拿到了一些免费的太阳镜、防水风衣。但他在本指望获得的最大赞助方面触了礁:宝马公司原来打算免费给他们提供两辆适合在崎岖路段骑行的摩托车,但最后由于各种原因,取消了这个赞助。兄弟俩不得不自己出钱购买。这就意味着他们不仅要花一大笔钱在德国购买两辆摩托车,还要另外付百分之百的关税,把两辆摩托从德国运到上海,一共需要40万人民币。
“但是,我们不会因为这件事取消这个项目。我们做了太多的准备工作。科林和妻子辞了职,卖了房子,所有家当都已经打包塞入仓库。已经没有回头之路。”白锐匀在书中描写道。
2010年8月14日,他们从上海出发了,准备用60 天完成这次总行程达1.8万公里的环中国摩托车之旅。
环中国摩托之旅结束后,白锐匀兄弟还骑摩托环游了印度。图为环游印度途中疲惫不堪的两兄弟和司机。
白锐匀在骑行路过的居民家中休整。
历经磨难,最终成功
这本书的写作采用了日记体。兄弟俩在上路之初约定:每天晚上6点整必须结束该天的旅行,就近入住。因为天黑之后,骑摩托车赶路的危险系数将大大增加。入住后,无论多脏、多累、多饿,第一件事情就是对着录音机讲述这一天的感受。一人讲述另外一人必须回避,以免干扰。
最终,这次环中国摩托车之旅花了兄弟俩65天。从地图上看,路线围绕着中国走了一个圈,途经上海、江苏、山东、东北、内蒙古、新疆、西藏、云南、广西、福建、浙江,再回到上海。之所以比事先规划的 60 天多出了 5 天,原因主要是恶劣的天气、交通堵塞、人为因素以及机械故障造成的。
在这次旅行中,不乏灿烂的阳光、良好的天气和美丽的景色。尤其在告别人口稠密、交通拥挤的上海、江苏、山东等省份,进入内蒙古后,美丽的景色常常让兄弟俩忘记了骑摩托车赶路的辛劳。虽然白锐匀在接受采访时竭力强调旅行中的正面因素,但综观全书,对种种困境的描述还是占据了相当篇幅。
在采访中,白锐匀强调,如果骑摩托车旅行,必须对天气作好心理准备。他认为,长途旅行中对人伤害最大的就是天气。
第29天时,两个人遭遇了一路上最为恶劣的天气。那一天,他们计划前往中国和巴基斯坦边境、海拔5000米的世界上最高的边境出入口。出发前的早晨,下起了瓢泼大雨。两个人吃着早餐,喝着咖啡,讨论是该冒着大雨继续向前,还是坐在旅馆中看看情况再说?结论是继续向前。结果导致了“生平对体力考验最严峻的一天”。
出发后不久,下起了冰雹。两个人在零下2℃的海拔 5000 米高原上骑摩托车,全身逐渐失去知觉。由于极度寒冷,他们好几次不得不停下来,把摩托车靠在路边,人站到后勤车里取会儿暖。
在距离边境还有4公里时,白锐匀的摩托车熄火了,再也无法发动。他只得把摩托车绑在弟弟的摩托车后面,打算回到前一天的休整点修理摩托。这非常危险,但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就在下山途中,科林的摩托车摔倒了,1秒钟过后白锐匀的摩托车也随着摔倒,两个人全部摔倒了地上。在摔倒的瞬间,他们本能地应用在德国接受摩托车课程训练时学到的“摔倒时的自我保护”,虽然白锐匀的肩膀和肋骨都经受了严重的擦伤,但总算没有摔断肋骨,避免了更严重的后果。
而人为导致的各种小插曲则是除天气之外两人抱怨最多的事情。书中描写到的“警长召见”一事让人印象深刻。一天晚上,精疲力尽的兄弟俩刚刚在床上躺下,旅馆经理紧急敲门,说警长让他俩现在过去一趟。两个人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去往派出所后,却发现正在值夜班的警长出于无聊,想见见他俩。于是,白锐匀和科林坐在警长办公室里,听警长唠嗑。警长唠嗑的主要内容就是他和他的工作对这地方是多么重要。两位听众面带笑容,不时点头称是。在这一过程中,警长的手下们频频打圆场,说“让他俩回去吧,天不早了”,或是“他俩明天还要赶路”,而警长充耳不闻,直到过足了话瘾才放行。这件事情给兄弟俩留下了怪异而深刻的印象。
在西藏时,他们遭遇了最严重的装备问题:白锐匀摩托车的离合器坏了。由于当地没有任何摩托车机械师能够修理这种大型摩托车,他们也没有备用的离合器,两个人只得雇佣一辆卡车把两辆摩托车运到拉萨。在拉萨,两个人请多伦多的朋友买了一个新的离合器空运到香港,再请香港的朋友托人带着新离合器从深圳入关后坐飞机赶赴拉萨。他们又从网上找到了一个名为“Chinabiker”的网站,网站的创办人名叫Andy,位于奥地利。Andy也答应帮忙,买一个离合器空运到北京,再让一个他认识的人带着离合器坐飞机赶赴拉萨。白锐匀又在摩托车骑友中颇为知名的论坛“ADVrider”上找到一个帖子,完整地写下了如何安装离合器的每一步流程, 署名为“Lost Rider”。这个帖子当多伦多的离合器抵达拉萨后,白锐匀把这个安装流程打印了出来,和科林琢磨了两天,终于顺利地安装成功。当他在“ADVrider”上面发表了一个帖子表示感谢时,“Lost Rider”回帖说他从网上看到白锐匀兄弟俩环中国摩托车之旅这件事,并为能够提供帮助感到很开心。
克服了种种困难后,离家65天的两兄弟顺利抵达上海。在全书的最后一行,白锐匀描述道:“2010年8月14日,我眼含热泪,告别妻子和两个孩子。65天后我归家,明白了我离家那一天留在身后的每件事物的价值。”
继环中国之旅后,兄弟二人又进行了总路程1.4万公里的环印度之旅。现在,针对这两次旅行的宣传推广工作还在进行中。从白锐匀的微博上可以看到,他频频奔波于中国各城市和世界各地,接受媒体采访,到各个大学和机构做演讲,扩大这一系列项目的影响力,为下次出行争取更多赞助和商业合作机会。至此,这个白手起家的旅行项目可以说是获得了完全成功。
白锐匀说,虽然他们在中国的绝大部分旅行都是在解决各式各样的问题当中度过的,是在与恶劣天气打交道中度过的,但那些时刻都不足以定义整段旅程。旅行依旧是充满乐趣和令人兴奋的。
“中国非常适合骑摩托车旅行”
Q:有些读者阅读全书后,会认为你们的摩托车之旅有很多不愉快甚至是悲惨的时刻,的确如此吗?
A:我认为并非如此。我们在中国度过了一段令人兴奋和充满乐趣的时间。但是,整段旅行充满了很多挑战,这些挑战也是我们书中主要讨论的内容。我们自己制作的有关这次旅行的电视节目,一共分6集,展示了一个更加轻松、更加享受的旅程。
虽然我们在中国的绝大部分旅行都是在解决各式各样的问题当中度过的,是在与恶劣天气打交道中度过的,但我们享受这些挑战。即便我们也有过悲惨和困难的时刻,但那些时刻不足以定义整段旅程。
Q:现在工作重点在哪里?从微博上看,你在忙着推广这次环中国摩托车之旅。工作进展得怎么样?
A:每年的工作我们都分几个阶段进行。有些时候我们主要花在制作电视节目和书籍上,其余时间我们在做推广。现阶段我们做了很多推广。今年秋天,我们将进入下一个项目的制作阶段。
Q:你们主要以自行投资这次环中国摩托车之旅。开始没有什么赞助商,后来你们是怎样拉到了一些大赞助?
A:很多大公司从我们的冒险中获得了灵感。为了获得货真价实的一手生活经验,我们把自身推向了极限。很幸运,我们与某些大公司开始合作。这些大公司赞助那些深入到世界各地、有着为人称道的故事和经验的人。通过不辞劳苦地讲述自己的故事,他们激励了很多人。我和科林也希望为自己建立大致相同的路径。能和这样一些大品牌建立合作关系,我们非常骄傲。
Q:看上去中国并不是一个很适合骑摩托车旅行的地方—污染很多,交通很拥堵,存在中西文化的差异。你同意吗?
A:我不同意。中国很适合骑摩托车旅行,不仅如此,我认为在中国骑摩托车旅行非常赞,奇妙到不可思议。如果中国政府允许大型摩托车(像我们使用的宝马F800GS)上收费高速公路,中国对于骑摩托车来说就更加合适了。如果你离开大城市,交通堵塞不会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你来到西部地区骑行,污染也不会是大问题。在中国骑摩托车最好的地方是在西部,那里污染少多了。
Q:除了摩托车之外,你们还觉得有哪些方式适合在中国旅行?
A:我认为中国非常适合坐火车、坐巴士、自驾、骑摩托车、骑自行车旅行。中国幅员辽阔,每个地区都与其他地区差异巨大。这个精彩的国家值得旅行和探索,值得学习和观察。
Q:请推荐5个旅行爱好者的必到之地。
A:很多地方都很值得一去。以下是5个我的最爱:(1)内蒙古。我爱内蒙古,尤其是内蒙古东北地区。绿色草地比比皆是,延绵起伏;四处无人,一派宁静。(2)甘肃。我很喜欢甘肃,因为它很多样化。在甘肃南部有很多藏族聚居地;在甘肃西部、敦煌附近,有很多荒漠和沙丘。在甘肃省中部只有空空的沙漠,非常安宁和美丽。(3)贵州。我喜欢延绵贵州西部的庞大高速公路网,主要由漫长的隧道和巨大的桥梁组成,它显示着即便中国偏远地区也拥有着质量很高的公路系统。(4)山东。我非常喜欢山东中部薄雾笼罩的山脉。我爬过几次泰山,我认为这部分地区很美丽。(5)新疆。我很喜欢新疆地区的少数民族和他们的文化。除了回族,新疆也有蒙古族、乌孜别克族、塔吉克族、土库曼族、俄罗斯族、哈萨克斯坦族。我觉得这个地区的人种多元,文化多元,非常值得开展一次真正的探索之旅。
Q:除了推广你的环中国和环印度摩托车之旅,你下一步有些什么打算?
P:今年秋季我打算制作另外一个关于我在中国偏远地区作大量旅行的电视节目。此刻我还不能谈论太多,因为我需要有更多的自信来促成这件事情。
Q:如果有人想骑摩托车在中国旅行,你有什么建议?
A:我会说:对大自然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做好充足的应对准备。漫长旅途中,天气将给你带来最多的伤害,所以,要对各种天气、特别是暴风雨作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