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末,要是谁家有一辆摩托车,那可不得了。在那个年代摩托就相当于小轿车。
爸爸在大队当干部,乡里的领导到我们村下乡,经常在我家吃饭。每当晌午的时候大门外就会传了突突的轰鸣声。我盼望这突突的声音,趁他们吃饭可以好好的把玩把玩摩托。
趁着领导们划拳喝酒的空当,我偷偷的把其中一辆最新的摩托推出了院子。在我家大门口,恰恰有一道长坡,这时候,我就会借着惯性,纵身跃上摩托,然后滑出十几米远。这样周而复始,其乐无穷。虽然满头大汗,一身尘土,仍然乐此不疲。
一次,乡长喝的高兴,先是把我叫过去,给我嘴里塞了口肉,然后竟然把摩托钥匙给了我,还剔着牙打着饱嗑哽咽着说“去,去,胆子大着,骑一圈,比车子好骑。”然后眯缝着眼睛又喝开了。
乡长的摩托是本田70,个头不高,黑黑的像头温顺的毛驴。插上钥匙,打开电门,激动的我一通乱踩。扑突突,扑突突,摩托怎么也不着火。踩半天了,摩托没有一点要着火的意思。乡长跟和他喝酒的人仰着泛着红光的脸,看我着急的样子,哈哈大笑。原来,他敢给我钥匙,是因为他知道我踩不着车。
后来村委会也买了摩托,一般是村长支书骑,爸爸也能偶然沾沾光。
最盼望晚上爸爸能把摩托骑回家。这样我就会不顾一切的去揣摩摩托的结构,摩托各个部件的作用。时而蹲下,时而骑上,甚至还爬到摩托地下照着说明书看。天哪,你不知道,那书竟然是日语的。爸爸骑摩托出门,我是必跟无疑。倒不是爱跑,主要是要看爸爸怎么骑摩托,怎么发动,怎么挂档,怎么刹车。
时间长了,基本操作我都熟悉了。万事具备,只欠操作。我暗暗的等着这个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村长跟支书到外地考察去了,摩托就放在我家。趁着爸妈上地的功夫,我从锁着的抽屉里,用铁丝勾出了那把缠着红穗子的摩托钥匙。使出浑身的劲,把摩托推出屋子,油箱里晃荡的汽油挥发出诱人的香味,红色的车身在阳光下令人激动不已。闭上眼睛,一遍一遍的回想骑车的程序,最后定定神,长出一口气,平复平复激动的心绪,这就踩开了。扑突突扑突突扑突突一阵沉闷的声音过后,没有传出我期待已久的轰鸣声。激动的心情让我不知所措,情绪控制了理智,接着又是一阵乱踩,扑突突扑突突扑突突,心爱的摩托还是无动于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继续踩,继续踩;好事多磨,继续踩,继续踩;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继续踩,继续踩„„我心里打着节奏,念着口诀,至诚的踩着,即使冷硬的发动机杆担的脚窝钻心疼,即使发动机底部的脚踏挂破了裤子,也没有停的意思。摩托被我踩热了,院子里弥漫着呛人的油气味,但扑突突的声音依然沉闷。
汗出了一身,四肢疲乏无力,半小时过去了,摩托始终没有要发动的迹象。我愣愣的站在哪里好比一个狂热的追求者受了冷落,沮丧,羞愧,无措。真的没有做错啊,踩的时候,是加着油的,怎么就着不了车。我把手插在口袋里,看着这无动于衷的家伙,闪耀着自己的红色在阳光地下摆着一副骄横的神色,我真想一脚把它踢倒。突然感觉口袋里有一个毛绒绒的又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我的天哪,那是摩托车钥匙,原来我根本就没有插钥匙。这不就是让激动冲昏了头脑了么,人啊就是个奇怪的东西,什么叫神志不清呢,这就是。
插上钥匙,拧开电门,一脚下去,摩托发出了突突欢快的轰鸣声,我捏紧离合,挂了一档,加大油门,车这就走开了。一档不好把握,油小了它就会突然降速,油大了它就会突然加速。第一次骑摩托,控制不好油,就这样忽快忽慢跌跌撞撞艰难的前行着,高大的摩托在坎坷的土路上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马,颠的我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左右摇晃,上下跳动。我牢牢的抓住车把,稳住油门,神情严肃的向路人展示:我是把式。并且见到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要庄重的按一下喇叭,那不是有礼貌,而是宣告我会骑摩托。就这样一路颠簸,一路晃悠,一路喇叭,我硬是把我能想起来的地方都要去转一圈。好像凯旋的英雄通过游街来展示自己的英武和战绩。
突然那讨厌的不图图的声音又出现了,接着摩托就顿开了,最后慢慢的停下来了。我又是一顿乱踩,但这次钥匙是开着的,车是着这火停下来的,没有原因让车停下来啊。我狠命的踩啊踩。这时候几个过路人还围了一圈看,几个人还好心的帮我踩,其实他们是来踩新鲜的,是来感受踩摩托是怎么个滋味的。但摩托终究没有踩着。于是我开始推着摩托回家,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不知不觉把摩托骑出了离家十里的地方,上帝又要让他把摩托推回去。这玩笑开的。
十里地啊,我推着摩托,流着汗,还一脸的油污。就这一点也不狼狈,因为我推的是摩托。 现在我有小车了,但我还是喜欢骑摩托,喜欢骑着摩托在人群里和车丛里穿梭,喜欢在田野里骑着摩托吹风,喜欢摩托的狂野,喜欢摩托的自在,我真想买一辆能拿的出手的公路车去走遍各地。
我从此想飞,因为有了摩托车!